Dover/双向逃离失败役

文/春眠||弗朗西斯视角||普设偏回忆向


那么我的未来呢?我会让莫娜帮我订好最近的车票,去蒙彼利埃接下那份修补油画的工作,然后整天泡在各种各样的色彩里,有时甚至会为了一盒颜料去敲打矿坑里的黄铁。我会将自己关在安静的屋子里,拉上窗帘,将灵魂交付给沉默的油画以及那段随色彩剥落的历史。

偶尔拜访朋友,去西班牙,或者绕过里昂径直去往德意志,我会拜访斯科特,为他们送一幅闲暇时在画布上的涂抹以弥补他们的新婚礼物。我也会结婚,和一位蒙彼利埃的女人,但我确信婚礼那天亚瑟·柯克兰不会在场。

我忽然意识到我和亚瑟·柯克兰的时光已经过去了,现在他有他的社交圈,他的工作和生活,包括那位业已分手的前男友。我们空缺了五年,现在的我们互相不熟悉。我们只认得五年前的对方,就像大多数人记忆里的老房子,爬山虎,生锈的篮球框一样,故事还摆在那里,落了一地墙灰。

我本来就可以这样。我拥有自己的未来,我会让心里所有关于亚瑟·柯克兰的印象全部褪色又凋落——我会给自己这样的一个时间的。我可以远离他,彻底忘掉他,忘掉和他很多很多美好的或是痛苦的回忆。这样看来我们就好像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了,我和那个名为亚瑟的人。天啊,他是谁?他以为他是谁?都无所谓。

然而现在只是我们在咖啡厅里,面对面坐着,从进来到现在也没有说几句话。

我有些无趣地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赶紧逃到蒙彼利埃去,法布尔博物馆,圣皮埃尔大教堂,赛特港,哪个都好,救救我。

“刚才已经结过账了,我请你的。”我听见自己说。

亚瑟猛地抬起头来看我,双眸空洞又深邃,咖啡厅苍白的吊灯倒映在那片绿色的湖泊。手里都还捧着那杯还算温热的茶,他表情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挽留。

“那,就这样?”我把外套搭在手臂上,现在只想回到家里看看车票,“再见,亚瑟。”

他什么也没说。

在踏出咖啡厅的瞬间我回过头来,他背对着我,仍旧坐在那里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低着头。我想看看他的表情,但又忍耐了下来,就像那五年我一次又一次地在渴望触摸他的声音时熄灭手机屏幕一样。接着我心中升起一阵扭曲的成就感,有一只丑陋的小人坐在我的心脏上洋洋得意,“看啊,我忍住了,虽然没有丝毫用处,但我真了不起。”

我扭回头继续向前走着。

倏忽间我没来头地想起我和他的第一次搭话。他坐在屋里最角落的位置发呆,看见我来,忽然叫出了我的名字,他问,“弗朗西斯,你见过骆驼吗。”

这不算什么刻苦铭心的片段,骆驼也没有象征意义。只是一个英国小孩问我有没有见过骆驼,然后在这个瞬间窜进了我的脑袋。

接着是他的白崖,我们的白崖,海鸥从我身边升起,衔着涛涛的海浪和礁石,淋满了白色泡沫。还有那条“法兰西欢迎你”的短信。那是我什么时候发的?在我们很久很久之前还在谈恋爱的时候吗?我怎么全都忘了。

温暖的夏天我们躺在静悄悄的阁楼上,窗户外跌落进来的阳光映出空气里的粉尘,细微的气流吹得它们飘飘悠悠打了个旋儿。汗水濡湿了我们的衣服,我们赤裸着并排躺在一起,耳畔回荡着震耳欲聋的心跳。

他摔碎的玻璃笔,略微皱起的眉毛,以及把我从乐队里抓回学生会审文件时不耐烦的表情。然后是绵绵细雨,我们站在托儿所的屋檐下面,雨声敲落在瓦片上,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是在问我,却又望着雨幕,“你也没有哥哥来接吗。”

我听见震耳欲聋的电吉他,亚瑟·柯克兰的剪影在晃眼的镭射灯里显得遥远又失真。

天旋地转,画面一变,我躺回了大学的床上,午休的时候,睡在我对床的阿尔弗雷德惊讶地问。

“亚瑟从不告诉你这些吗?”

我看见惨淡白炽灯把亚瑟的脸照得苍白,他学着点烟,那簇橘色的火苗在他深邃的眼眸里突然点燃。他的鼻梁,他的眼眶还有脸颊的轮廓都被渲染上一层薄薄的颜色。

那些破碎的画面忽然涌了出来,仿佛是为了和我道别。我这才质疑我们之间的事情怎么会这样丰富,又一边惋惜它们将会随着那辆前往蒙彼利埃的火车渐渐枯萎。

我想起曾经在某本书上看到的一段话。

“我会在春天死去,我要让鲜花和长风成为诅咒,我要让绿叶和阳光化作刺痛你的刀刃,我要让希伦威尔这个名字化作一场恸哭,经久不衰地回响在不列颠上空。这时你才会开始流着眼泪赎罪,开始后悔为什么从来就没把那些想说的话,好好对我说过。”

我和亚瑟·柯克兰临别,然后保持缄默,最终在回忆里死去。而我确信我不会再回到里昂。

一股难以言喻的留恋和不甘潮水一般涌上来。算是我要割掉这段回忆了,连带着亚瑟·柯克兰这个名字一起抛进垃圾筐里。

如今我和亚瑟并不算太亲密,我们不是恋人,更不是朋友,宿敌这个词语又太深刻。该清零的时候也等待着清零。人们总是用大把的时间来断舍离,这是常态。

一想到终止脑海里的那些发光的碎片,那些回忆,那些我们创造的故事,突然间我又有点舍不得。我喜欢亚瑟,非常喜欢,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这么做了。他当然也喜欢我,放在很久以前我还是众星捧月的孩子王时他就喜欢我,他太不起眼了,于是他上蹿下跳,大呼小叫。

我的胸腔里突然腾升起了熊熊的火焰,催促着我的大脑,我要奔跑,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去,然后说这五年我很想你。我已经毫无意义地忍耐了五年,我没有必要再憋着了。

我停下脚步。

就在我转身的瞬间我听见熟悉的声音,像是在熙熙攘攘的街道突然点燃一枚炸弹。

“弗朗西斯!!!”

我看见亚瑟向我跑来,迎着他平日里最痛恨的路人的目光,毫无绅士风度地拨开一个又一个挡路的人,那双绿眼睛紧紧锁在我身上。

他横冲直撞,一路烧过来,一团熊熊的火球突然扑进我怀里,滚烫的,灼热的,强大的冲力推得我向后倒退几步险些摔倒。但好在我接住他了。我接住他了。他熟悉的体温重新回到了我的怀里。时隔五年,回到我的怀里。

他用力拥抱我,脸埋在我的衣服里,禁锢住我的双臂几乎要勒断我的肋骨,好像下一秒我就会消失进入下一个五年里似的。他抱紧我的力度大到几乎让我窒息,仿佛很多年前他因为怕黑死死抱着那只泰迪熊一样。

“我想你,弗朗西斯。”

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恐惧,然后什么复杂的感情喷涌而出把我拍在礁石上。

“我想你,弗朗西斯,我想你。”我听见他说。

我闭上了眼。


“亚瑟,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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